方子弥这句话可没有征求温荼荼意见的意思，他刚说完，就负手走在了温荼荼前方。
“师…”她想喊他，但她第一个字音刚发出，眼前的景象却忽然有些恍惚。
重重叠叠的虚影向她扑来，这画面从晌午转到黄昏，方子弥身上鹅黄的道袍好像变成了淡青的纱衣，伴随着这不自然的画面，脑海中传来微微的刺痛感。
面前那人的背影，这周围的景色，似乎…在哪里见到过？
这感觉如此地强烈，但又完全想不起来，难道…是幻像吗？
可这周围并没有灵力波动，如果有的话，师父一定会察觉到的。
眼见着方子弥的身影就要完全消失在林中，温荼荼一跺脚，赶忙追了上去。
这是不回谷前唯一一片树林，树木并不茂密，阳光能透过树叶的间隙，星星点点洒在红棕色的土地上。
秋虫在树梢上长鸣，喝着树叶响动的声音，如同在为静好的岁月高歌。
方子弥走在前面，一言不发，只是走着，低着头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事情。
他身后半步的距离，跟着四下张望的温荼荼。
有方子弥在，温荼荼虽然没有那么警惕，但一边走，她还是一边在注意着四周有什么蛛丝马迹，方才的恍惚感还残留在脑海中，让她向来平静的内心有些许不安。
这次他们前来的主要目的是找到那个在上次任务中，被邪修李代桃僵的弟子，以及找到不回谷中一种叫做紫燕的药草。
这种药草极为罕见，是炼制聚灵丹中不可缺少的一味药材，宗门中虽然有种植，但前些日子岐山的山主来宗门，求走了一批。
这就导致云隐中紫燕草紧缺，而新一届的宗门大比又迫在眉睫。
温荼荼作为负责这次大比的执事长老，这阵子忙得焦头烂额，紫燕草的事情只能交给别人去解决。
本来这采草药并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情，可偏偏就在这样不危险的事情中出了这种变故。
说到底，温荼荼心里还是很愧疚的，她总觉得这是自己的事情，却让其他人代她受了这些难。
被邪修替代的弟子很可能已经身陨，但无论生死，她还是要给他一个交代。
走在她前面的方子弥突然停下了脚步。
“师父？”温荼荼差点撞到他的背上，下意识开口询问。
“那里…”方子弥面色如常看向前方的某处。
温荼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，眼睛眯了起来，当她真正看清那些东西的时候。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忽然涌了上来…
她一把扶住方子弥的胳膊，调头干呕了两下。
这实在不怪她反应夸张…因为，在她面前的数棵树上，竟然晾晒着数张人皮…
那些人皮都很完整，呈透明的淡黄色…
有男人，有女人，也有老人和小孩…
风一吹，这些人皮就在树梢间飘动，乍一看像是能在白天出现的鬼魅。
扭曲，狰狞，痛苦…
在这样一个看似温馨静谧的树林里，居然有着这样的东西，这冲击力实在太强。
温荼荼额上发汗，强烈的不适感充斥着她的内心。但她也不是十年前那个只会喊师父的小女孩，她调整片刻后，便扭过头来，强忍着不适，观察树上那些人皮。
人皮大约却有十来张，从纹理和形体上来看，大多数都是女人的，而且还是年轻女子的。
“这些皮晾晒有些日子了，还有，剥这些皮的人，很爱惜它们。”温荼荼自语道，然后她轻轻松了一口气。
在这些皮中，她没有看到失踪那个弟子模样的，也就是说，他还有生还的可能。
又看了两眼，虽然有些恶心，但温荼荼确定，这个剥皮的人是花了很多心思在这些皮上的。
“哦？”方子弥挑眉看着她。
像是没料到他会搭腔，温荼荼微微一怔，但随后声音放大解释道：“这里一点血腥味都没有了，所以这些皮是晾晒有些时日了。至于爱惜…是因为空气里隐隐有愿支草的味道，愿支草是驻颜膏的主要药材，很明显，这人在用精贵的驻颜膏保养这些皮。”
方子弥点头，依旧看着这些皮，然后用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，喃喃说道：“这就麻烦了。”
“师父，你说什么？”温荼荼听见方子弥的呢喃，但却没有听清。
“没什么…”方子弥摇头，然后问道：“你打算怎么办？”
温荼荼摸了摸自己光洁的下巴，缓缓说：“自然是…守株待兔了。”
她虽然厌恶面前这些东西，但她更觉得的眼前这些皮，是一个突破口，不管谷中袭击的周似锦他们的邪修是不是这个晒着人皮的人。
这个好像长期生活在不回谷附近的人，一定知道谷中的一些线索，所以，抓到他，势在必行。
这人这么爱惜这些人皮，定然不会把这些东西丢在这里不管，所以他们只要守在这人皮附近，就一定能捉到这个妖人。
她这么打算着，抬头去看方子弥，却见他轻轻地拧眉，盯着其中一张人皮，一动不动。
“师父？”温荼荼发现方子弥这次出来后比以前奇怪多了，还总是动不动就发呆。
“嗯，那就按你说的做。”方子弥低下头，下意识地去揉温荼荼的发顶。
这动作他做得自然无比，好像这些年他们一直都是如此亲昵的师父，关系从未改变过。
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，两个人都僵在那里，虽然周围飘扬的人皮很诡异。
但这两人之间的氛围更加诡异…
“师父…”温荼荼垂着的头慢慢抬起，看向方子弥…她嘴巴张了张好像有什么话，欲言又止…
她想说，师父…不要对她这么温柔，不要再拨乱她的心扉。
她还想问，为什么这个劳什子的太上忘情道一点都不顶用…不该失去的情感一个不留，该消失的悸动却依旧还在？
她想不明白…她希望方子弥能像之前一样为她答疑解惑。
但是，这种问题，她如何问得出口？
难道要她说，师父，为什么我如此喜欢你？连太上忘情道也不能让我忘了心底的这段情吗？
她做不到，她只能祈求自己修为提升地再快一些，那样，或许太上忘情道壮大的力量就真的能帮她抹去心中不该有的执念。
就在他们相望无言时，天边，传来隐约的雷鸣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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